這幾天喜歡跑圖書館,一方面是在為接下來的工作做預習,一方面覺得家裡附近的圖書館重新裝潢後,閱讀環境更棒了。

今天圖書館進了一批新書中,有一本余光中的《聽聽那冷雨》,隨手一翻,看到裡面有一篇名為<變通的藝術>,談的是翻譯問題。

其中有幾句值得參考的內容,摘錄下來與各位譯友分享。

.有人說,「翻譯如女人,忠者不美,美者不忠。」我則認為,翻譯如婚姻,是一種兩相妥協的藝術。譬如英文譯成中文,既不許西風壓倒東風,變成洋腔洋調的中文,也不許東風壓倒西風,變成油腔滑調的中文,則東西之間必相互妥協,以求「兩全之計」。至於妥協到什麼程度,以及哪一方應該多讓一步,神而明之,變通之道,就要看每一位譯者自己的修養了。

 

.翻譯既是語文表達的一種方式,牽此一髮自然不能不動全身。文章曾有「化境」、「醇境」之說,譯筆精進之後,當然也能臻於此等境界。思果先生在《翻譯研究》裡卻有意只彈低調。他指出,妙譯有賴才學和兩種語文上醇厚的修養,雖然應該鼓勵,但是無法傳授。同時,妙譯只能寄望於少數譯家,一般譯者能做到不錯,甚至少錯的「穩境」,已經功德無量了。

 

.思果先生對譯者最中肯的忠告是:翻譯是譯句,不是譯字。句是活的,字是死的,字必須用在句中,有了上下文,才具生命。歐化分子的毛病是,第一,見字而不見句,第二,以為英文的任何字都可以在中文裡找到同義詞,第三,以為把英文句子的每一部分都譯過來後,就等於把那句子譯過來了。而其實,英文裡有很多字都沒有現成的中文可以對譯,而一句英文在譯成中文時,往往需要刪去徒亂文意的虛字冗詞,填滿文法或語氣上的漏洞,甚庄需要大動手術,調整文詞的次序。所謂「勿增、勿刪、勿改」的誡條,應該是指文意,而不是指文詞。文詞上的直譯、硬譯、死譯,是假精確,不是真精確。

 

.翻譯既是移花接木,代人作嫁的事情,翻譯家在讀者心目中的地位,自然難與作家相提並論。早在十七世紀,大詩人朱艾敦就曾經指出,對翻譯這麼一大門學問,世人的讚美和鼓勵實在太少了。主要的原因,是譯者籠罩在作者的陰影之中,譯好了,光榮歸於作者,譯壞了呢,罪在譯者。至於譯者如何慘淡經營,如何克服困難,如何化險為夷,絕處逢生,其中的種種苦心與功力,除了有能力也有時間去參照原文逐一研讀的少數專家之外,一般讀者是無由欣賞的。如果說,原作者是神靈,則譯者就是巫師,任務是把神的話傳給人。翻譯的妙旨就在這裡:那句話雖然是神諭,要傳給凡人時,多多少少,畢竟還要用人的方式委婉點出......翻譯,實在是一種信不信由你的「一面之詞」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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